舒展的教研環(huán)境與奔放的教學個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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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看我們水廓中學五子登科這樣的人員結構與人口狀況,你就知道,我們的水廓中學,就是一個非常弱勢的鄉(xiāng)村中學。

這一點,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不要說無法與城里的學校比,就是與近處的戴南中學,也是很難匹敵的。雖然水廓中學頗不服氣戴南中學的強勢,幾個年輕教師一定要與人家比試,于是,打了幾回教工籃球賽。但結果有輸有贏,也算不了什么。何況,兩家藍球隊,不管強到哪一步,也都是低水準比賽。

至于什么棋類比賽,可能人家戴南中學就沒空跟你比也不想跟你比,反正,連賽場也沒有開出來。

但是說來你也許不信,我們后來分配到水廓中學的幾個人,倒成了人家戴南中學校長心里的痛。當初,人家也是希望把我們挖過去的??!

可是話又說回來了,真把我們也挖到戴南中學去,水廓中學不是更加弱勢嗎?這又是我們所不想看到的了。至少,我是不想看到的。水廓中學是我的母校?。?br>
我也知道的,特別是我,戴南中學校長那個小老頭兒,特地把我請到他家里去過,問長問短,說東說西。還把他的兩個兒子介紹給我認識。這也做得太明顯了,連傻子也都明白他想干什么。

但是,沒有緣份。我也不想跳到戴南去。這多得罪人??!水廓中學的校長是我的老師啊!還有一個副校長,就是李校長,像我的媽媽一樣待我!我們的主任,當年就是我的班主任,沒有他給我助學金,我連高中畢業(yè)都混不下來的。做人還是得知恩圖報。這種事,我不能干的。

不過,你可能也就聽出來了,當時,我們水廓中學與戴南中學之間,可以有各種比賽,但就是不存在教學業(yè)務上的交流。

而且,當時,似乎就不興這一套。什么公開課啊,什么教師業(yè)務培訓啊,什么教學交流啊,真的很少。

我記得的兩次,規(guī)模比較大。一次是我們學校的高中老師,乘坐小幫船去溱潼中學取經(jīng)。那溱潼中學,已經(jīng)不是我們縣的了,是鄰縣的一所中學。

那時,是我們的張鑄主任與人家溱潼中學的某個領導有私人交誼,這樣,我們才能有走動的。這次,我們去溱潼中學,是我們請人家溱潼中學的領導與高中老師吃飯,請人家吐點真經(jīng)給我們。但最后,我們的人,把自己都灌醉了,硬是沒有從人家嘴里掏出什么來。當然,也有可能,人家也講不出什么。但人家仗義,回來的時候,給了我們很多試卷。也算這一趟沒有白來。

還有一次,是北邊的安豐中學,高中語文教學交流,興化中學校長、語文特級教師柳印生老師安排并主持的。主講老師叫什么名字,我是給忘了,但那一節(jié)課的內容我記得,那位高個子老師講的是《群英會蔣干中計》。我覺得他沒有我講得好。當然,我當時才是個小不點兒,剛剛工作的,在他們眼里,屬于還沒有出道的人。五年教齡都不到,他們就是這樣看我的。雖然這時候,我已經(jīng)上出了我非常得意的公開課:《藥》。

我于是也就樂得什么話也不講,坐在下面,偷偷地聽,默默地記了很多筆記。我記得我的筆記上,全是對那個老師教學環(huán)節(jié)的點評,并且附上了如果是我執(zhí)教,我如何設計這一教學環(huán)節(jié)的文字。

主講的老師,據(jù)介紹是柳印生老師的得意弟子??陀^上說,這個老師的教學環(huán)節(jié)設計得還是蠻好的,只不過,環(huán)節(jié)與環(huán)節(jié)之間,有點刻板,有點機械,沒有行云流水之美。與我若干年后在龍岡中學開設的高中語文《與朱元思書》實在沒有可比性。不說也罷。

但我做筆記是認真的。只是沒有想,中場休息時,我伏在桌上睡著了,收聽課筆記的人,把我的筆記本送到主席臺上。

直到有人捅我,問我是哪個中學來的?我茫然地抬起頭,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:“水廓中學?。≡趺蠢??”

那個捅我的人說,醒醒,下面各個學校發(fā)言了。好像也要你上去說點什么。

我搖搖手,表示,不去。這種場面,輪不上我說話。

果真,評課的時候,沒有輪著我講話。但主持人柳印生老師把話筒搶過去了,把我的筆記拿在了手中,對著下面,一邊說著我的筆記內容,一邊評點著我的教學設計,表揚道:“聽觀摩課,就該像這位老師一樣,記錄上課者的,評論上課者的,也給出自己的設計來。這是哪位老師的筆記?”說著,便抬頭尋找水廓中學代表。

我嚇壞了,這是不應該出現(xiàn)的戲碼??!我連忙低下頭。

可是,旁邊的人硬是把我推了出來,說,是這孩子,他是水廓中學的代表。這時候,柳印生才發(fā)現(xiàn)我就是幾年前在興化中學實習的那個教過他女兒的老師小姜。他吃了一驚,一個勁兒地問我:“怎么會到水廓中學的,怎么會到水廓中學的?我一直以為你會到戴南中學。我是想幾年后,我親自去戴南把你要到興化中學的?!?br>
說得我的淚都差不多都要流出來了。

興化中學啊,我夢中的教育圣殿??!

可現(xiàn)在,有什么可講的?

柳老師把本子還給我說:“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我說:“先在水廓中學待幾年吧,校長好不容易把我要回去了,好歹待上幾年再說吧。”

柳老師于是說:“那也好,不過,你別泄氣。我看你這筆記,看你這設計,都是一流的。不出幾年,你應該會是我們語文界的名師。我不會看錯。你在興中實習時,我就看好你。你好好在水廓待著,別耽誤了自己就成。顧教授也來信問過你了。”

說顧教授來信問過我,我半信不信。但我知道,當年,我在興化中學實習時,顧教授特地來興化中學看過我。

那一次,顧教授到各個實習點看望實習生,到了興中實點上,柳校長哪里肯放過顧教授呢?一定要顧教授給全縣的語文老師做個講座。

我是這時候才知道的,柳印生老師是在顧教授的支持與幫助下成長為特級教師的。

顧教授當年在他的理論著作中,大力提倡青年教師寫教后感,就是緣于柳印生老師。柳印生老師是因為每一節(jié)課后都會寫一段教后感,引起了教育理論家顧黃初教授的關注。這樣,柳印生老師才一步步成長為全國有影響的語文名師的。我知道顧教授與柳老師有交往,但我明白,我分配到了家鄉(xiāng)教書,還不致于驚動到他老人家來過問我。在語文界,那時候,我才算什么角色?我這點自知之明是有的。

我能說什么呢?我總覺得,這是柳老師在安慰我。

柳老師想了想,又說:“要不,你這筆記本給我,我?guī)У浇逃郑焼栆幌逻@些官老爺們,能不能這樣做事,把一個大好的料子放到那樣的學校。”

我固執(zhí)地搶回筆記本。這次,真的流出了眼淚。我不想讓柳老師去局里說什么。一次普通的語文教學交流,別扯出什么大事來才好。我的筆記做得再完美,又有什么用?再說,我本來就不是用這個完美的筆記去面對教育局的大員的。

這樣,就說到當年我們興化的分配政策了:一刀切。管你是誰,從鄉(xiāng)下考到大學的人,再回來,還是回到鄉(xiāng)下。這是當年偉大的金局長在教育戰(zhàn)線上的一個了不起的大手筆。興化人現(xiàn)在說起來,還是嘖嘖稱道:金局長太偉大了!這個偉大的金一刀?。?br>
好在我沒有因為一刀切而氣餒,好在我也沒有因為一刀切就選擇躺平。

我還明白,一輩子要吃教師這一碗飯,光是會教高中肯定是不行的。教高中,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。教高中需要一個語文老師的知識含量遠遠高于教學藝術的技術含量。甚至,你哪怕不懂得教學藝術,你只要對高考所需要的知識爛熟于心,能夠把這些講出來,你就是一個合格的高中教師。高中語文教師,其實差不多是一種知識中轉站。

我于是便經(jīng)常去到初中部聽課。我發(fā)現(xiàn),似乎,這么多年來,只有初中與小學,更講究教學藝術,一招一式,都有板有眼的,什么時候切入中心,什么時候激發(fā)學生,什么時候該動用啟發(fā)式,什么時候該來點兒趣味活動,都只是在初中與小學的課堂上才有。高中語文課堂,一般都是一張試卷打天下,再不就是一篇課文從上課講到下課,學生也很少有舉手的,老師連讓學生齊讀的事也很少。

我記得我讓學生齊讀,還被教務主找過去談過話,他很奇怪,高中生要這么讀課文嗎?

你說是不是讓人啞然失笑?

當然,我是不會理會教務主任的。他們那兩把刷子,我太清楚了。但我的兩把刷子,他們可能現(xiàn)在都沒有搞懂。

容我再自負地介紹一下我自己:我是在揚州中學見習的,后來是在興化中學實習的,大學畢業(yè)之前,國內著名的語文教育專家顧黃初教授就已經(jīng)下過結論了:“這個小姜同學,就是現(xiàn)在放到國內任何一個中學去,都是不可多得的優(yōu)秀語文教師?!?br>
你說說,我怎么能辜負了我們顧老師的厚望呢?

所以,我不理會我們的教務處主任。

沒有人搞教研,我自己與自己搞教研。我一直讀著教學雜志,學著雜志上的名師做語文教研,偶爾一用他們的教學技藝在自己的課堂上演練一番,一邊去到初中部“偷師”。

那個叫徐紅英的大姐,是我們學校初中部的語文老師,我經(jīng)常去她的課堂上聽課。每當我要去初中部聽課,徐老師課也就上得格外盡心盡力。聽完課,我們還會再交流一些課堂上的事兒。

不得不說,我后來調到鹽城去后才一兩個月,參加鹽城市青年語文教師優(yōu)質課會賽,一舉獲得第一名,把鹽城市一中的優(yōu)秀教師教師都干趴了,是與我這四年里常常向初中老師徐紅英大姐學習分不開的。

這么說起來,是不是可以說,真要比試起來,其實我們興化的教育質量并不低于隔壁的鹽城。

非常巧的是,我調到鹽城后,在那所中學教高中,也時常到初中老師那里“偷師”,初中部的那個老師竟然也叫紅英,名字是高紅英。

既然是“偷師”,就不能讓人家知道。

只不過,這樣的事,想藏著掖著也難。但知道了,大家也沒有覺得什么大不了的。沒有人把這事兒當回事。

這樣的教研狀態(tài),這樣的教學生態(tài),也許,是現(xiàn)在的老師們怎么也不會想象到的。

現(xiàn)在做教師這份活兒,想要舒展到我們那種樣兒,是不可能的。而想要像我那樣保持著教學的個性,可能更是無法做到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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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輔仁新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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