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不能被禁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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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生命是在自我學(xué)習(xí)中完整起來的，而最早的學(xué)習(xí)環(huán)境常常是父母有意或無意打造的。

　　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自由地把手放在嘴里，也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自由地用手到處抓摸或者四處漫游，練習(xí)自己的走和跳。這種身體的喚醒過程和兒童的自我感知過程，是需要成人了解和保護的。

　　當(dāng)我在社區(qū)里看到2歲多的孩子還坐在嬰兒車?yán)锊槐蝗菰S下來走動時，當(dāng)我在幼兒園里看到5歲的孩子一下再一下地把雙腳依次落在臺階上，像幼兒一樣下樓梯時，我的眼前就會出現(xiàn)2歲的孩子到處游走和觸摸，5歲的孩子快樂而驚險地跨在樓梯的扶手上，順勢滑下，飛奔而去，充滿活力的身影。

　　生命真的不可以被禁錮！

　　從出生開始，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會受到遺傳、營養(yǎng)、活動、情緒、撫養(yǎng)環(huán)境等的影響。其中遺傳已經(jīng)決定，營養(yǎng)現(xiàn)今已不再是大問題，人類已經(jīng)基本走出了食物匱乏的階段。因此會影響孩子身體狀態(tài)的也就是孩子的活動、情緒與撫養(yǎng)環(huán)境等。如果我們在最有作為的方面卻沒有作為或者反向作為，讓孩子在身體上喪失了自由，我們是不是要反省呢？

　　見到寶寶時，寶寶已經(jīng)13個月大了。身體偏胖，面目基本沒有表情，神情也不鮮活，也不大與人有眼神的交流。他總是呆在大人的懷抱里，看起來沒有什么活力，沒有出去探索環(huán)境的欲望。當(dāng)我吐舌頭和他打招呼時，他注視良久，緊閉著嘴唇注視我。一會兒，他朝我伸出手，似乎是想摸我的嘴唇。觀察了他一段時間，我一直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有過什么興趣，也不曾感受到他有愉快的感覺。

　　這種狀態(tài)和這個年齡的孩子所呈現(xiàn)出的普遍狀態(tài)有著根本上的不同。1歲1個月，正是使用身體，尤其是口、手和腿腳探索環(huán)境的時期。他本應(yīng)當(dāng)開始四處走動，到處觸摸，手應(yīng)當(dāng)已被喚醒，嘴也應(yīng)當(dāng)被用來幫助他了解周圍的世界了。但寶寶不是，他的活力哪里去了？

　　這一天，我和寶寶媽媽、寶寶待在一起。寶寶一直面無表情地呆坐在大人的懷里，偶爾會伸手想抓一樣?xùn)|西，然后又放棄，坐回來。這個年齡是手腳使用的敏感期，難道是因為口的禁錮，生命的活力之門沒有得到開啟，所以寶寶還沒有足夠的動力來促使手的抓摸和腿的走動？

　　我建議給寶寶一個蘋果，讓寶寶去咬。得到蘋果之后，寶寶就一直抱著這個蘋果不停地啃咬，但他并不下咽。寶寶媽媽說：“他不吃，只是啃了吐出來?！边@就對了，7、8個月大時，孩子喜歡“吃”需要啃咬的食物，目的就是為了啃咬，而不是為了吃，他們啃咬完了就會吐出來。這是在開發(fā)和練習(xí)嘴的功能。

　　我把寶寶抱在懷里，面前的桌上擺著一盤江米條（一種油炸的食物，成條狀），一盤帶殼的花生和裹著糖紙的糖，一盒帶著堅硬果殼的杏仁。

　　寶寶看著江米條，一直盯著看。于是我將盛裝江米條的盤子推到他的面前，示意他可以拿，他伸手拿了一個。拿到手里時，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，身體開始收緊。遲疑了很久后，他將江米條緩慢地放入了口中，然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這長長的一口氣真讓人有一種釋放和暢快感。他把江米條放到嘴里舔了舔，然后就拿出來放到了桌上。然后他開始盯著花生看。我又將盛花生的果盤推到他的面前，示意他可以拿。他遲疑了一會兒，然后伸手去拿，拿到后他突然大叫了一聲，笑了。然后便面無表情地開始把花生在手里拈來拈去，我用微笑鼓勵他可以放到嘴里……他突然開始急切地找媽媽，因為現(xiàn)在要將有花生殼的花生放進嘴里，難度更大。顯然他可以明確區(qū)分什么是可以直接入口的食物，什么是不可以直接入口的食物。媽媽抱過他，他開始尋找媽媽的乳房，然后開始吮吸，吮吸的過程中，他想將手里的花生同時放進嘴里，但是嘗試了兩次都沒能如愿。過了一會兒，他起身不再吃奶，并繼續(xù)把花生在手里拈來拈去，最后他終于將花生放進了嘴里，然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，身體也松弛了下來。

　　很快，他略加品嘗后將花生放到了桌上。之后他又轉(zhuǎn)而盯著糖果。

　　我還是將果盤推到他可以拿到的地方，他拿了一塊糖，然后拉著我的手哼哼著，示意我?guī)退蜷_。我?guī)退蜷_了，那是一塊正方形的巧克力，他拿到手里后便把巧克力在兩只手里交替著捏來捏去，手最后被糊上了黏黏的巧克力，但他始終積攢不起足夠的內(nèi)在力量，使自己有勇氣將糖塊放進嘴里。媽媽開始告訴他：“可以的，可以放進嘴里。”他開始著急起來……大聲哼了一聲，身體往上抬了一下，然后又安靜下來……然后將糖塊一點點地放進嘴里，似乎甜味具有很大的吸引力，讓他有勇氣將糖塊全部放進嘴里。最后糖塊塞滿了他的嘴，他的表情開始明快起來，眼神也明亮了。

　　吃完了糖，他又盯上了杏仁。我拿過那個果盒，放到他的面前。他拿了一個，同樣放在手里拈來拈去……掉到了地上。他又拿了一個，還是拈來拈去……又掉在了地上。他又拿了一個，拈來拈去……這一次他嘗試著把手里的東西慢慢向嘴靠近，然后緩慢地放進嘴里，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……他又放進嘴里一個杏仁，兩個杏仁同時在嘴里。他開始興奮起來，他在嘗試嘴的更高難度的功能。由于嘴里從未被塞進過這樣多的東西，口水豐富而滋溢了出來，流滿了他的下巴，他的雙眼開始放出光彩了……

這個使用嘴的過程釋放了他的生命力，他開始活躍起來。他在房間里到處走動，拿他發(fā)現(xiàn)的任何東西，大聲叫著……他拿了靠墊，大叫著，扔了……又拿到了一個計時鐘，不停的搗鼓，又想打開，打開后又想合上，但是能力不夠，他便大叫著，憤怒地將鐘扔掉了……偶然他接觸到了我的眼神，然后他愉快地蹣跚到一排拖鞋那兒，拿了一只男式拖鞋，蹣跚著走向我并將鞋送給我，大概是表示對我理解的感謝，然后又拿了一只男式拖鞋，舉在我的嘴前，使那只拖鞋顯得其大無比……

我問寶寶媽媽：“他在家常這樣嗎？”

　　寶寶媽媽說：“不，這樣是第一次。平時他就讓人抱著?！?br>
　　寶寶媽媽告訴我，在寶寶42天的時候，有一次喂寶寶吃魚肝油，本打算是將丸狀包裹里的液態(tài)魚肝油擠進孩子的嘴里，結(jié)果不留神讓整個魚肝油丸滑落到了寶寶的嘴里，那時他還沒有吞噎固體的能力，結(jié)果卡在了喉嚨里，差一點出了生命危險。自此，寶寶媽媽就有了心理障礙，總是擔(dān)心寶寶被噎住，每時每刻都很警覺。

　　這是一個1歲1個月大的孩子身體的部分——嘴被禁止使用和被重新鼓勵使用后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(jié)果。半天的時間，環(huán)境改變了，孩子的主動成長意識和內(nèi)在的生命力就逐漸顯現(xiàn)出來了，自我創(chuàng)造的活動又開始了。

　　對寶寶而言，嘴的引入、運用和練習(xí)的缺乏成為他發(fā)展的瓶頸。對于其他孩子來說也是一樣，某一部分的使用受限了，卡住了，后來的一系列發(fā)展都會受到影響。

　　母親由于孩子出過危險而害怕了。防御和避免再出危險的想法和舉動，就成為孩子使用身體和開發(fā)身體功能的障礙，孩子身體的功能就被禁錮了。在我們的社會里，類似這樣因噎廢食的事情舉不勝舉。

觀察告訴我們，孩子如果在身體上受到束縛，他身體上的畏縮和緊張就會導(dǎo)致他心理上的畏縮。只有身體可以被自由地支配，他才會展現(xiàn)出鮮活的生命力，他的肢體才是柔軟的、開放的和接納的。在身體上有尊嚴(yán)，脊椎才能挺直，胸膛才會昂起，個頭才會長高，繼而在心理上才有尊嚴(yán)，最后在人格上有尊嚴(yán)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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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孫瑞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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