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象牙黑幫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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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盧克文


壹

北京人楊鳳蘭1970年第一次踏入坦桑尼亞時，一定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。

貳

60年代時，知青楊鳳蘭還在插隊，后來她進入北京外國語學院（如何進入原因不明），學習一門很冷門的語言：斯瓦希里語。她是這個專業(yè)的第一批學生。

斯瓦希里語是非洲三大語言之一，有5500萬人使用，是坦桑尼亞、肯尼亞、烏干達、剛果的官方語言，楊鳳蘭的專業(yè)對口非洲，70年代時，她作為翻譯被分派到坦桑尼亞支援當?shù)罔F路建設，她在坦桑尼亞跟同事結了婚，項目結束后，楊鳳蘭回國被分配到北京生產(chǎn)服務局外經(jīng)處工作，負責北京市集體街道企業(yè)外貿(mào)出口。

一直干到90年代，楊鳳蘭決定下海，人創(chuàng)業(yè)時都是從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或專業(yè)入手，剛好坦桑尼亞對中國開放了投資，她便舉家回到了二十年前，年輕時工作的地方。

1998年，楊鳳蘭租下了達累斯薩拉姆汽車站的舊廠房，一層的北京飯店是當?shù)氐谝患一疱伒?，二層變成她的投資公司。

據(jù)當?shù)厝A人回憶，開始時北京飯店一度十分紅火。因為離中國大使館近，許多華人經(jīng)常在這里聚餐---“環(huán)境、飯菜還不錯，但也沒特別突出?！碑?shù)厝A人經(jīng)常能在店里遇到楊鳳蘭，眼前的這位大姐看起來十分普通，還略帶慈祥模樣。

后來達累斯薩拉姆市的高檔中國餐館漸多，北京飯店的水平漸漸被比下去了，這個飯店對華人們已經(jīng)毫無吸引力，裝修也十分不好，生意顯得十分凋蔽。

當?shù)厝A人都認為楊鳳蘭應該混得不太好，在坦桑尼亞的華商，只要賺了錢，都會蓋房子買農(nóng)場，但華人們從來沒聽說過楊鳳蘭在當?shù)赜卸啻蟮臄U張。據(jù)說楊鳳蘭只有一個7公頃的胡椒農(nóng)場，在非洲圈地很便宜，幾千美元就能買1公頃，7公頃在華人看來，“真的太小了”。

楊鳳蘭還是“坦桑尼亞中非民間商會副主席及秘書長”，不過當?shù)氐娜A人商會太多了，她這個商務沒什么人氣，副會長這種職位，很多時候都是拿錢捐出來的。

楊鳳蘭顯得十分低調，活得像是一個平庸的中老年居委會主任。

許多華人并不知道，楊鳳蘭在國際組織“救救大象”那里，還有一個綽號---“象牙女王”。

叁

在達累斯薩拉姆市，所有的華人都知道，烏木市場能買到象牙。

在市場里，一看到中國人，當?shù)厝司蜁倪溥渥哌^來說他們僅會的幾個中文單詞：象牙、玳瑁、犀牛角。幾乎每個攤位都能翻出象牙存貨——吊墜、筷子、印章，還有整副整副沒有雕過字的麻將牌。

當?shù)厝酥v，一個馬克杯那么高的象牙，簡單雕刻過，只賣50美元。

在2018年中國正式禁止象牙貿(mào)易之前，從盜獵販子手里買到象牙后，象牙到達肯尼亞首都內羅畢，尼日利亞首都拉各斯，或是非洲大陸重要中轉站---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時，價格是606-882美元/磅，最后到達亞洲主要銷售國時，價格會漲到4630美元/磅，比黃金還黃金，真正的暴利。

這里說的亞洲主要銷售國，其實就是中國。

中國人尤其熱愛象牙制品，記者去香港暗訪象牙市場時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，就有4號庫存，價值920萬美元。而光是香港，就有這樣的店鋪100多家。

每年數(shù)億萬的交易量，讓象牙已經(jīng)成為除毒品之外，全球最大型的走私物品。

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，地下象牙交易已經(jīng)日益軍事化、專業(yè)化，違法分子有組織地進行盜獵、分銷、走私。他們擁有大量軍事裝備，甚至有最新型的武器。而象牙賣了錢之后，又采購更多軍火投入到反政府活動中，導致非洲國家更動蕩、人民生活更貧苦。

在20世紀初，非洲的大象總數(shù)超過1000萬頭，1989年，非洲大象還有130萬，到2018年僅剩40多萬。光坦桑尼亞一個國家，大象數(shù)量從5年前的11萬頭，劇降至2019年的4.3萬頭。

2013年3月，在泰國首都曼谷舉行的CITES公約簽署國會議上，8個國家被指控對掠殺大象負有直接或間接的責任——肯尼亞、坦桑尼亞、南非對掠殺大象負有直接的責任；馬來西亞、菲律賓、越南則負責運輸象牙，而70%的象牙，最后都流入了中國。

每一根象牙的背后，都是一具血淋淋的大象尸體。

肆

早先年安檢不嚴的時候，帶象牙過海關的方法，是過第一道行李安檢時，要把手鐲吊墜都戴在身上，在第二道檢查人之前，再趕緊把象牙制品塞到行李里。

這幾年，隨著盜獵越發(fā)猖獗，坦桑尼亞的安檢漸漸嚴格。很多中國游客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買了什么，直到看見安檢的陣仗，才嚇得飛快把牙雕翻出來，直接找垃圾桶扔掉。

坦桑尼亞政府監(jiān)管中的腐敗，是象牙流失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很多中國人剛從烏木市場出來，就會被當?shù)鼐毂P問，發(fā)現(xiàn)了象牙制品就要用錢打點?！八麄儾皇菫榱讼笱溃褪菫榱擞炘p。”

坦桑尼亞擁有非洲第二大象牙種群，2009到2014年間，坦桑尼亞的大象數(shù)量從11萬頭劇降至4萬余頭，降幅高達60%。

象牙有三分之一生長在肉里，那三分之一處品質更好，為了獲得完整的象牙，盜獵分子會活活將大象的半張臉直接砍掉。WCS的專家達倫·波特吉特博士在莫桑比克搜尋盜獵者時，曾經(jīng)在直升機上震驚地看到，一頭成年公象側翻在地，盜獵者砍掉了它的象鼻和半張臉，剛剛取走了它的象牙。這只大象還活著，已經(jīng)陷入了窒息，在地上不停地擺動四肢，無助地掙扎（圖片太血腥，我就不放了）。

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慘狀嚇住了，大象被巨大的痛苦折磨，直到最后氣絕身亡。

而為了節(jié)省子彈，更多看不見的現(xiàn)場里，大象就是這樣被活著割掉象牙，遺棄致死的。

雌性大象96%會生長出象牙，僅有4%不會生長出象牙，但經(jīng)過盜獵分子的瘋狂捕殺，只有無牙的雌性大象活了下來，它們生下來的下一代，雌性大象都不長牙了。

如果盜獵的趨勢再不遏制，非洲象將在10年到20年內滅絕。

伍

看起來平凡無比的楊鳳蘭，飯店老板只是一個身份掩護，她在坦桑尼亞扮演著另一個角色，是當?shù)刂匾南笱雷咚截湥楸I獵者提供武器、車輛、資金等，她是東非象牙偷獵者和中國買家之間的關鍵紐帶角色。

從2000年開始進入象牙行業(yè)，到2014年，楊鳳蘭被指控的象牙走私就有706根，1.9噸，共計270萬美元。

楊鳳蘭多年前就感覺到了危險，避居烏干達，2015年短暫回到坦桑尼亞，立刻被當?shù)鼐丁?br>
14年，僅區(qū)區(qū)270萬美元，一是法庭列出的實證只能查到這些，二是，“象牙女王”這個稱呼是一個被刻意夸大的噱頭。

楊鳳蘭在坦桑尼斯的家看起來并不豪華，而當年250萬美元的保釋費，其親友說全部借遍也湊不起來。

走私象牙這筆生意，并沒有讓她像傳說中的那么富有。

在坦桑尼亞多年的華人“老非洲”們說，當?shù)芈劽踔烈娺^面的華裔“象牙大佬”十根手指也不夠數(shù)，其中恐怕任何一個人的“業(yè)績”都遠超過“象牙女王”楊鳳蘭。

據(jù)說一名至今仍以“紅木商人、雕刻藝術家”活躍的、同樣姓楊的女“大佬”為例，在西非“W”地區(qū)經(jīng)營20多年的她，擁有象牙產(chǎn)、供、銷乃至教學一整套“服務”，大到將象牙放進裝西非紅木的集裝箱“闖關”，小到為在西非購買自己“下線”所售象牙制品涂抹紅色顏料冒充紅木雕刻蒙混，一切宛如流水線一般“完美”。

20多年來，光是她教授了數(shù)以十計的當?shù)匮赖窆そ?，這些黑人徒弟中心靈手巧的已能嫻熟雕刻“滴水觀音”、“八仙過?！钡葓A雕、浮雕作品，水平一般的也能雕刻出象牙麻將、圖章和筷子，上下游產(chǎn)業(yè)技術人員都培養(yǎng)了出來。

很明顯，楊鳳蘭女士，只是兇手中的一個。

陸

2018年1月1日，中國正式禁止象牙貿(mào)易。

2018年，象牙價格猛跌，進入中國的象牙數(shù)量迅速下降了80%，當時中國官方微博上說：這是送給大象的新年禮物。

雖然這份禮物，來得有點晚。但至少還是來了。

柒

2019年2月19日，69歲的象牙女王楊鳳蘭被判入獄15年

但搞笑的是，歐美各大國至今為止，象牙貿(mào)易依舊是合法的。

而教會一大批黑人雕刻弟子的真正大走私者，依舊牢牢控制著西非一帶。

楊鳳蘭的“黑幫頭目”、“象牙女王”的說法，更像是新聞媒體吸引注意力的一種措詞。

非洲的大象們，依舊活在被人劈臉拔牙的危險之中……

捌

沒有買賣，就沒有殺害

答應我，不要買任何象牙制品，好嗎？

個人公眾號：盧克文工作室


作者：盧克文 ，公眾號“盧克文工作室”,ID：lukewen1982,防疫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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